有一個房間
它會隨著時間越變越小
不是因為東西增多而導致空間變少
也並非因為各種原因的裝潢改裝
那個房間
是你童年的房間
孩提時代最常待著的地方
裡頭藏有好多秘密
有小學三年級最心愛的鉛筆盒
粉紅色印著公主圖案然後按個鍵就會彈開的那種
有當時視若珍寶的七彩香荳和一整瓶比誰摺得小摺得多的紙鶴
書桌抽屜拉開有幾本用足心思每行都換顏色手寫的心情日記
B4塑膠文件夾裡整齊收整著市長獎模範生查字典比賽冠軍的泛黃獎狀
角落的木製衣櫥早堆滿了
使勁翻開那些打死也不肯承認是自己買的衣服們
簽滿名字的國中制服襯衫仍舊掛在第一件
衣桿下凹的弧線彷彿對這過往從前似笑非笑
一切輕飄如煙緲留下曾經存在的證據

那時候
覺得房間好大
自己是唯一的王
所有事情都圍繞宇宙中心而轉
守在收音機前聽著調頻廣播
心卻已翻越水泥硬牆
任意門通往無邊際的花花世界

慢慢長大以後
人依舊待在同個房間
四周怎突成銅牆鐵壁
怎麼翻啊爬的仍在裡頭嘶吼吶喊
遙望藍天成了困獸的唯一念想
直至某天
突然猛地一腳跨出去了
卻再也沒想回來

許多年後
你攜著另一半回到這裡
你殷切想讓他了解全部的自己
然後你打開門點亮燈
眼前一切好似照過縮小光一般
小了舊了而陌生了
你讓他隨意坐在曾經需要手撐著才爬得上的床墊
講起一個個熟悉卻又不熟悉的故事
你看著他的背影
覺得怎麼他才坐著就佔據近乎房間的一半
企圖找面鏡子整理一下狼狽的自己
這才發現
小時候哪想照鏡
在馳騁的想像力中
自己定是絕美無比

再過幾年
回家有了新的名詞：回娘家
媽媽替房間換了雙人床
和老公躺在上面還牽著手
罐子裡的紙星星飛到天花板上一閃一閃的
一些東西因為空間不夠而被丟棄
但好像也多了一些什麼其它的
讓心裡那份惆悵沖淡不少

再沒多久
娘家媽媽體貼
再將房間重新規劃成了和室
她說這樣她心愛的小孫孫才不會有掉下床的危險
這回身邊睡著的不是老公
是那個眼睛不停咕溜轉著怎麼都不願闔眼的小人兒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和室的床降低了高度
隨著小人兒的視線仰望
天花板變得好高
曾經覺得縮小的房間
好似又變回那個最初在記憶深處的樣子
乘著窗戶透進的風
飛往無邊無際

年節假期
你是否會回到那個房間
床上也許得擠三個人
然後邊邊的空隙再鋪個軟墊
猜拳猜輸的第四個人心不甘情不願就得窩在那裡
再趁半夜不知不覺偷爬上床
早晨起來
會發現四個人在同張床上各就各位
以一種收納空間利用最大化的方式
你凹起來的雙腿剛好塞進另個人拱起的屁股

新年快樂
記得離開那個房間把門帶上之前
再仔仔細細看它一眼
它曾經是城堡是避風港是許願池
裝過多少嬉笑多少眼淚多少年少輕狂
接著你會微笑著離開
下次再以更燦爛的笑容旋開門把

Article by 小闆娘胖皮懋懋與衣衣